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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北方的城市工作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间我很少回到与我相隔千里之外的湖南老家，工作忙是一个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懂要怎么和父亲相处。
十年前，当我在这里找到工作，决定毕业后不回湖南时，父亲极力反对，他坚持认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不应该“翅膀硬了”就急着飞走，而且一个人待在那么远的陌生城市有什么好的。为此，我和父亲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从此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就弄得特别僵，即便偶尔回家，我们除了日常寒暄以外就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每次的僵局都是母亲帮忙打圆场。看着这种情形，有一些亲戚也对父亲“冷嘲热讽”，说：“看吧，当初你就不应该送儿子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但我的心里是爱我父亲和母亲的，时不时还打电话回去给母亲，问问家里和父亲的情况。
一个小长假快到了，我正想着要带着妻子和女儿怎么过这个假期的时候，妻子对我说她要带着女儿去姥姥姥爷家玩几天，而且不打算带上我，让我自己过这个假期。我当时就懵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妻子看出了我的手足无措，就“怂恿”我也可以去和父母过节呀，毕竟我和他们的相处时间那么少，正好弥补一下。
我说：“别开玩笑了，我父母都在小城镇，那里又没机场和火车站，到长沙了还得转火车，再转汽车，这几天的假期也就够跑个来回的。”
妻子说：“你是不是傻，假期陪你父母去旅游啊，找一个你们都方便点的城市，直接到那里汇合不就行了。”
我说：“这······能行吗？我父母会同意吗？”
妻子说：“你和咱妈说，只要她同意了，爸估计就不成问题了。反正我想法告诉你了，行不行动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想了一个晚上，选出了桂林这个城市，我可以坐飞机直接到那里，而父母从镇上转车去坐高铁到桂林也就不用半天时间。但接下来的关键是怎么说服母亲答应带着父亲过来。第二天，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把我想了一夜的计划和想法告诉她，整个过程无比的忐忑。但让我意外的是，母亲问了我一些细节后，便爽快地同意了，而且明确答应会把父亲也带过来。我心里如释重负。
一个多星期后，小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我下班以后便带着行李去了机场，父母明天到，我希望提前一个晚上到桂林摸清情况，为他们安排好出行和住宿。担心二老住标准的星级酒店会不习惯，我便选择了一家在桂林市区的民宿，有房有厅，和一般小区住宅样式一样，名字听着很舒服，位置也挺好。
到桂林市区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民宿管家在约定的地点等着我，要把我带去预订的房子。路上我为这么晚还麻烦他表达了歉意，管家很客气地表示没关系，在了解我的安排后，还问我需不需要明天让他接父母，我说不用了，我租了专车，他便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桂林，不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房子布置得很干净、美观，在一般居住所需物品一应俱全的同时，也不会显得很张扬、奢华，非常符合大众的审美品味和情趣，让置身其中的人很舒服，看来父母应该会满意的。更让我惊奇的事，厨房旁还有一个小吧台，主人还准备了一些酒水，可以说很贴心了。父亲是个对酒情有独钟的人，我想他会有兴趣的。
第二天中午，我来到火车站，等约定的火车进站以后，母亲高兴地拉着父亲向我走了过来。一路上，母亲和我有说有笑，相互询问着对方的情况，而父亲则是面无表情的在车里闭目养神。
晚上吃过饭不久，父亲就说自己累了便回了房间，只剩下我和母亲在客厅里。
我：“妈，爸······最近都还好吧。”
母亲：“放心，你爸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还是那样。其实他也很关心你，只是总也抹不开面，好像把关心你说出来就是向你低头、认输一样。”
我：“真的？”
母亲：“当然真的，你忘了，当初是你爸力排众议，让你能够出去外面念书的。后来你说不回来了，要留在那边工作，当时他确实是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对你不放心，怕你在外面有什么不顺。可后来，看到你事业稳定了，也成家了，他呀，早就不生气了。”
我：“······”
母亲：“我知道，你是因为当初的反对，不知道现在怎么和他相处，你爸也一样。所以，我希望你找个机会和你爸好好谈谈。”
说完，母亲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又看了看那个小吧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和父亲说些什么，似乎时空的阻隔，模糊了我和父亲之间的所有话题，但我知道，即便是这样，我也得和父亲好好谈谈。于是，我拿着酒瓶，和母亲一起走进了房间。
我：“爸，一起喝一点吗？”
父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只能无奈地从床上起来，和我一起坐到了吧台旁边。现在，换成了母亲在房间里，我和父亲待在了客厅。
第一杯。
我问道：“爸，你看这地方还好住吧。”
爸：“挺好。”
第二杯。
我问道：“桂林······你感觉怎么样？”
爸：“挺好。”
第三杯。
我问道：“坐了那么久的车，下午又转了半天，您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爸：“没事。”
······
不知道是第几杯了，我和父亲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突然，父亲主动开了口。
父亲：“你······在外面一切都还顺利吧。”
我：“嗯，挺顺利的。”
父亲：“有空······你们夫妻还是带着孩子多回来看看吧，你······母亲还是很想你们的。”
或许是因为酒劲有些上来，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赶紧回答道：“好的，爸，好。”
父亲：“我们就你一个孩子，现在年纪越大越是怀念小时候你总是围着我们转的样子。”
说完，父亲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父亲：“刚上学那会儿，你妈总担心你在学校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总是刚下午就开始催我到学校接你，不要让你等着。我倒无所谓，总是说你妈瞎操心，一个男子汉，没那么多可担心的。”
我：“但我记得那时候一出校门，总能看到路边停着那辆自行车，然后您就坐在不远的地方。”
父亲沉默了。
我：“我还记得，高考填志愿那会，我看上了后来学的这个专业，但因为成绩不够，报不了离家比较近的好大学，于是就去找离家远的学校。那时候，母亲对于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很不放心，家里的很多亲戚也都不支持，说我是你们的独生子，不应该跑到离你们那么远的地方。而您却对我很支持，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年轻的时候不出去看看，难道等老了、走不动再出去吗？况且儿子也成年了，还整天待在父母身边，连远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这像什么话。”
父亲笑了，说到：“没错，是我说的，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说。”
我说：“但后来，我就没再把家安回来了。”语气中，已经带有了一点点愧疚。
父亲：“原本，我是想你去外面见了世面以后，能在离家近的地方更好地工作、生活。一直以来，我和你妈都对你的未来有所期望，所以在你学习的阶段为你安排了很多，而你也很争气地达成了我们的期望。”
说罢，父亲拿过酒瓶，为我到了一杯酒。
父亲：“所以呀，我们就有了这样一种‘错觉’，以为我们也能像安排你学习一样，安排你的人生，特别是在你大学最后一年时。当你说到你不打算回来工作，这等于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那时候真的······唉，不说了。”
我：“对不起，爸，这些到今天我才明白······”
父亲：“没事，看着现在的你，我知道，当初是我狭隘了。你真的长大了，能够自己解决问题，好好生活，这比什么都好，真的。”
我：“爸······”
父亲：“你从来没有让我和你妈失望，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喝到很晚，说了很多话。他回忆着我小时候的趣事，而我则告诉他这十几年我在外面的经历和所见所闻。那一刹那，似乎我真的回到了小时候的我，变回了作为儿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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