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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万英
《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是诗人洪芜的第一部诗集,分《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门》《乡愁》《黑夜带给我光明》四辑,每辑约收录50首诗。我曾在微信聊天时试探着不无戏谑地向洪芜表达我的困惑,为什么把诗集命名为《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实在是不太讨巧啊,若是截取诗集中别的某一首诗或者某一句诗,命名为《虚构一场雪》《我的掌心是一座空山》《时光的深处》《弃酒造梦》《时光空壳》诸如此类,就会显得更“文化”,这本诗集就更像是一本严肃的诗集了。然后洪芜——这个从不像我一样“八卦”的,嘴角总是带着浅笑的安静的低调的先生——就在微信里简明扼要地跟我说到了他的妻子,而这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妻子。最后我鉴定,他有一个值得珍爱的妻子,他是一个幸福而懂得感恩的男人。作为一个诗人,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把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以爱情命名献给妻子,实在是一件很“诗人”的事。
细数,我的天,他为爱人写下整整一辑几十首情诗!他是怎么做到的?在点题之作《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里,诗人写道:“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 /像蝴蝶美丽一次就可以了//玫瑰的绽放会不会痛/那么多的刺从身体里刺出来//一些往事在树干上结成了疤/总也抹不平,风一吹就醒//两粒黄沙,随河流而下,牵手万水千山/入了大海,又各自天涯//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 /像蝴蝶美丽一次就可以了”。玫瑰是爱情的现代象征之物,多刺,容易伤人,爱情里不可能没有刺,拔出来的刺越多,伤痕也越多,从身体里拔出经年的刺,抹去经年的伤,须知这也意味着种在诗人心里的爱情之玫瑰越多越芬芳,它让诗人把澎湃的激情过成细水长流的“这一个”。在另外一首《纪念日》里,洪芜也表达了类似的由衷感叹“一袭白纱飘起来,就是一场雪//一生只开花一次/这些粉色的花朵今生总算没有白来过”。至于蝴蝶,它是爱情的古典象征之物,其忠贞、美丽某种程度上甚至带有悲剧色彩,而这正是不容忽视的诗性的部分——发端于诗人与妻子真实的爱情故事,而游刃于诗歌世界里的爱情抒写,正如“两粒黄沙,随河流而下,牵手万水千山/入了大海,又各自天涯”。这首诗共十行,两行一节,首节与末节重复,气息回环,温婉如歌。
读洪芜情诗五十首,总让我不由自主想起电影《暮光之城》里的台词: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 Sun, moon and you. Sun for morning, 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其中文版翻译“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亦堪称绝美,颇有《诗经》遗韵。嗯,我羡慕并祝福只为诗人“美丽一次”的那个现实世界里的“她”,那个精神世界里的“她”!
除了写给爱人的情诗,洪芜还写了不少给父母、儿子等亲人的诗,集结于《乡愁》一辑。所谓乡愁,无非亲人在此、精神原乡在此方得以成立和安放。他的代表作之一《画母亲》仿佛一张温情溢出纸张的素描:“母亲很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让我描//其实,她很想走动/去菜地摘辣椒/给一家人做晚餐//她的音容笑貌早已铭刻在心/闭上眼睛/一张接一张/像播放默片//只需要把手伸进脑海/就可以抽出来//可是,在纸上画母亲/画坏了很多张纸//离得这么近/心挨着心/却无法让母亲看清/我心中的她/我欠母亲一张素描”。面对为家庭日夜操持,献出全部青春和暮年,唯独悄悄藏起病痛和劳累的“乖”母亲,面对在“我”面前乖乖的母亲暖阳一样的爱,诗人画废了很多张纸,而那张关于母亲浩大之爱的全部,诗人又岂能用一张素描简单画出?平静的叙说下,涌动着诗人对母亲的全部感情。再看他的另外一首诗《母亲》,可为绝佳佐证:“我那水灵的母亲/她的脸上现在沟壑纵横/是我们让她水土流失/可是,她却笑着说/我们是她欢乐的小溪/她喜欢听我们流过她身体时/发出泉水叮咚的声音/怕我们走失/她在脸上挖掘一条又一条沟渠/怕我们干枯/她那双眼始终蓄满清澈的泉水/今天,她面带大地的笑纹/因为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这是一首意象流动一气呵成的小诗,水灵、沟壑、水土流失、小溪、流过、泉水叮咚、干枯、蓄满、大地的笑纹,互相关联的词把这首诗的句子串接得水到渠成,声色俱佳。真喜欢“我那水灵的母亲”“她喜欢听我们流过她身体时/发出泉水叮咚的声音”“她面带大地的笑纹”这样的句子,感觉自己的嘴角都翘起了微笑。哲学家托马斯霍尔卡《生命中最好的事物》中有一句动人表白“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在所有的人当中最爱你”。想必就是洪芜最想对亲人说的话吧。而我也由此可以知道为什么洪芜总是那个嘴角带着浅笑的、安静的、低调的先生了。
在第二辑《门》里,诗人呈现了他对世相万物的观察与思考,展示了诗人深厚的挖掘功夫:或于司空平常之物见隐藏之道,如《门》《羊》《观虎》《面具》《生锈的铁轨》等;或于小物件上见哲学之思,如《订书机》《圈套》等;或于小人物上见悲悯,如《车道上逆行的流浪汉》《土豆》《回家过年》等;或于戏谑中见辛辣,如《刺猬》《丑和尚更容易成佛》等;或于平静中见慨叹,如《图书馆》《距离》《花开的声音》等;或于变化中见不变之理,如《陈旧的风声》《一个人的休息日》等;或于不变中见流逝之光,如《房子塌了》《天空越来越抓不住重要的事物》……让读者得以窥见温和低调的诗人洪芜智性深刻的一面和充满人文关怀的一面。
除此之外,我们还不能忽略洪芜诗歌中的“元诗”(以诗论诗)式书写部分,第四辑《黑夜带给我光明》,化用顾城《一代人》却不落俗套。在诗人眼里,黑夜确实具有令人陷入无限冥想的时空魔力,黑夜是灵感附身之神,有多少光明的诗歌不是诞生于黑夜?基于此,诗人说“黑夜带给我光明”简直恰当不过。对于每个诗人来说,写作是一个不断丢失自己寻找自己照亮自己的过程。当“一只鸟飞进诗人的窗”,便是光明飞进了黑夜,便是“这人间四月天”,诗人心中的花朵便启动“绽放”模式,而一首首诗便“从笔尖站立/被她衔走远方/用她婉转的歌喉/一路传唱”。在《向着光明走去》这首诗里,洪芜的目光被暗夜里那些小小的萤火虫所吸引、感动:“我倒是觉得萤火虫是可爱的小精灵/它提着灯笼在黑暗中走/自己照亮自己”,小小的萤火虫,小小的光,小小的热,自己提着自己,自己照亮自己,自己温暖自己,这何尝不是在写诗人自己呢?
在《另一个我》里,诗人还写道:“身体之外还有一个我/我们时而并肩/时而交汇/时而背驰//这个世界唯一用一生来寻找你的人/与你鼻息相通却从未相认/像布下了咒//或许/相认时我已是一堆白骨”。君不见盛唐之诗浩如烟海,存留不过三百篇,消散者几何?湮灭者几何?不管我们是多么认真,多么用情,甚至多么用命地用文字记下我们的一生,也还是太轻了,终究消散在历史的烟尘里,终难逃湮灭的命定。我相信万千渺小如尘的写作者,一定都有相似的慨叹。而我们依然愿意固执地写下这些注定要湮灭的文字,只是为了在语言里,一次次再现与自己的相逢。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说:“写作如同对自己进行一场正式访问。我有特殊的空间,靠别的什么在想象的间隙中回忆,我在那里欣悦于对自己的分析,分析那些自己做过然而不曾感受过的东西,那些不曾被我窥视过的东西——它们像一张悬在黑暗中的画。”如果诗歌像一张悬在黑暗中的画,那必是黑夜带来的光明美好之物。每当我们用诗歌访问一次我们的内心,都是一次“妙处难与君说”的旅行。
洪芜在《自序》里坦承“我太单薄了/裹不住/它们/从身体最薄弱的地方跑出来//向我做临别的赠言/这些诗/多么像蒲公英,在空中飘”,他恳求有心的人“如果你碰巧遇见了它们中的一粒/请轻轻向它们吹一口气/它会用飞行的长度和高度/向你致敬”。我想对诗人说,跟你一样,我和我写下的这些关于你的文字,就是寂寞尘世里轻向轻的致敬,单薄向单薄的致敬,湮灭向湮灭的致敬。
书名:《一生不敢有太多的爱情》 作者:洪芜
开本:32开 定价:32.00元
出版发行:河南人民出版社 版次:2017年7月第1版
书号:ISBN 978-7-215-11071-7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16133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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