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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大户曹太公病殁前,将儿子可成叫到床边说,床板中藏有50两的银元宝100锭,乃为父毕生积蓄。丧事毕,可成取出元宝来看,不禁大哭,100锭中竟有99锭是锡的。
原来,曹可成是曹家独子,自幼丧母,太公爱护如珍宝。少年时买了贡生,外人皆称小曹相公。他不喜读书,也不帮太公经营家计,专爱出入烟花柳巷,与一般狐朋狗友厮混。太公约束不住,便不给他钱。可成便瞒着父亲,用田宅作抵押借高利贷,败了不少家业。
话说本地行院,有个名妓赵春儿,生的花娇月艳。曹可成见了喜欢的不得了,在她家连住数日,散漫使钱。春儿见他出手慷慨,更兼情意深重,便要他赎身,结为夫妻。老鸨定要500两银子,可成无处筹措,正发愁,见有银匠出入,细问才知是太公请来铸元宝的。
经过仔细观察,可成发现藏元宝处,偷了几锭给春儿赎身。自此以后,常偷拿元宝,放在春儿家,买酒卖肉、招待朋友,不计多少随意花销。每次拿完,怕太公发觉,用锡锭如数补回。春儿见他使钱散漫,只道家中有余,也未劝阻。可成不知拿了多少,也不知共有多少,直到太公过世,才发觉家产已败光。
不久,债主索债,可成无计偿还,只得变卖祖宅田产,自身住进坟堂里。春儿听说曹家遭难,几次托人招可成上门。可成自觉落魄,本无颜相见,但衣食无着只得相投。原来行院规矩,赎身女子但不娶回家的,可许她自由接客,待要娶时,再由赎主接走。春儿拿出100两银子,让可成拿回去省吃俭用,用完再取。可成见有银子,立马忘了苦楚,也不回家,招徕一帮朋友吃喝,没几天用光了。
春儿温言相劝,要可成收心敛性,三年服丧期满,她自有主张。几次相劝,见可成财主做派不改,有钱便大手大脚。春儿心想,他从小锦衣玉食,不如趁机令他体会生活艰难,此后便只在穷极时周济。三年孝满,春儿从良,自己买了间小房子,与可成成亲。婚后,可成自夸会做生意,春儿凑出三百两银子做本。可成来到城里,找到旧时狐朋狗友出谋划策,没多久遭人骗光。
春儿被气得直哭,但有夫妻情分在,还是继续出钱供给家用。可成见春儿有钱,时时伸手,后来竟成了理所当然,只要不给便又吵又闹。一年半后,春儿积蓄罄尽,干脆把压箱底的东西都给了可成,两人分家,春儿自带了丫鬟小翠往西屋,织布换钱,只吃粳米素菜。可成坐吃山空,几个月便把春儿的积蓄吃闹完了,还偷偷卖了小翠,春儿气的大哭。
眼见衣食又无着落,可成只好来求春儿。毕竟夫妻一场,春儿一面用织布钱贴补丈夫,一面给他指条道路。可成就在坟堂里带村里几个娃娃读书,算个开蒙的先生。可成开始颇不耐烦,日子长了,竟觉得清心明性,粗茶淡饭也不觉乏味。如此这般便过了十五年,可成每思及少年荒唐,又对不起春儿一片苦心,夫妻相对时长后悔叹息。
某日,可成碰到同年贡生殷某,鸣锣开道正往某地去做知县。夜晚,可成坐在床上啜涕,春儿忙问原故。可成说,方才梦见我在潮州县衙坐堂,一个老吏捧茶撞在我身上。想我也是贡生出身,可一生蹭蹬,半个官都做不上,一事无成,愧对祖宗。春儿说,安稳教书,夫妻和睦过一生却不好?可成不言。春儿乃知可成心意,又见十五年来,他浮躁之气渐去,便说:我早已埋下一顶乌纱帽,你在我织布的凳子下面挖挖看。
可成掘开土,下面竟埋了一千两银子。可成感动的掉下泪来,原来妻子十五年布衣素食,全为自己打算。可成用银子上京城换了福建同安县二尹,春儿帮夫做官,可成官声日隆。上司认为可成有才学,又升了广东潮州府通判。在任年余,某日坐堂时,一老吏奉茶,不慎装在可成身上。可成正要发作,抬头看那人,却和当年梦中相似,于是好言安慰,让他去了。回家与春儿计议,当初衣不蔽体,如今官居六品,所积俸禄足够后半生所用,正当急流勇退。于是可成托病致仕,带了春儿回乡,购置良田房产,重新兴旺曹家。
这则故事出自“三言二拍”《警世通言》,题为《赵春儿重旺曹家》。赵春儿是出身低贱的风尘女子,好不容易熬到有人赎身,却是败了家的纨绔公子。上天发给她一手烂牌。正因如此,赵春儿才懂得细水长流、长远打算,吃得下粗茶淡饭的苦,耐心扶助丈夫,抓住命运赋予的宝贵契机,最终实现从底层妇女,到官宦夫人的命运转变。
反观曹可成,出身富贵之家,不用忙碌就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丰厚财富。先天优势不能善加利用,反而变为劣势。可成不谙世事,导致曹家由盛到衰。后期由衰到盛,则得益于曹可成经历磨难后的成长。
《赵春儿重旺曹家》站在人物出身环境与命运关联的角度,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在赵春儿的帮助下,曹可成走向成熟,重旺赵家,也表现出作者对女性智慧和品格的赞扬。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有情有义的风尘女和通过仕途实现抱负,是作者冯梦龙毕生渴望,却求之不得的两件事。冯梦龙曾与名妓侯慧贤有婚约,后来侯氏背约嫁给富商。冯梦龙十次科举不第,57岁才援例出贡,一生功名蹭蹬。可以说,曹可成拥有的,正是冯梦龙渴求的。他在创作这则故事时,想必也有过很多慨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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