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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各大频道轮番播放一则公益广告。画面里,一名霸道总裁模样的中年人首先出场,称自己曾颠覆一个行业,事业遍布全球,自传再版数十次。随后一群年轻人出现了,他们当中有歌手,有画家,有士兵,有农民,有工人,回应前面那名大佬的方式就一句话——我23岁!
年轻就是资本,23岁真牛。嫉妒也好,羡慕也罢,属于我们很多人的23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23岁,我在干嘛呢?
想起来了,我23岁那年,正在石家庄某部当兵,每月拿着18元的津贴,每天摸爬滚打,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快两年。这年的年底,思乡之情忽然开始涌上心头,折磨得我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可是部队那么多人,大家谁不想回家过年,我递上探亲报告后,只能在焦急中等待。
好在我这人平时人缘不错,恰好有一个老兵临时取消了探亲计划,在我的一再恳请下,连长终于给我批了20天的探亲假,于是在农历小年的这天,我坐上了返乡的火车,一路向东,从河北的石家庄奔赴山东烟台。
那时候还没有动车高铁,都是普通的绿皮火车,我需要先坐火车去济南转车,然后再换乘去烟台,总共要在路上奔波一天多时间。这趟路线我以前走过一次,那是刚入伍的时候和战友们一起坐闷罐车“旅行”,现在一个人回家,不免有些惶恐。
但别忘了,那年我23岁,无忧无虑,无所畏惧,想到不久就可以见到亲人,想着自己穿着军装很威风地出现在儿时的伙伴面前,那一点点惶恐很快被兴奋取代,虽然从石家庄到济南只买到一张站票,可我没有感到一点疲惫,很顺利地就到达了泉城济南。
到济南下火车后,我赶忙去售票厅买去烟台的车票,很幸运,春运时节我竟然买到了一张晚上出发的票。看看离发车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我来到车站外面的广场闲逛。
这时候,一个同样身穿军装的青年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很热情地问我在哪个部队服役,是不是回家探亲。毕竟在部队呆了快两年,我还是有些警惕性的,没告诉他部队番号,只说自己在石家庄当兵要回烟台探亲。他听完更亲热了,说自己在济南上军校,这正准备回安徽老家探亲,一个人等车无聊没想到能遇到战友,真是缘分啊。
听完他这番话我的情绪放松了,开始打量起身边这个人,他比我整整高出一头,浓眉大眼再配上一身合体的军装,绝对能代表中国军人形象,不像我总能把军装穿出国军的味道。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心有颗绿豆大的黑痣,更为整个人增添了一股英武之气。
聊了一些部队上的事,他说反正还有时间,我带你去周围逛逛吧。我正一个人没事可干,见他这么热情,就毫不犹豫答应了。
记得他先是带我去了离火车站不远的大观园,领我在里面四处转了转,还吃了一碗据说在当地很出名的小吃“甜沫”,我对这印象很深刻,就是一碗玉米面糊糊飘着几个菜叶子,怎么看都像我们老家的涮锅水,味道也不是甜的,而是咸咸的。
后来他又带我去了录像厅,忘记当时放映的是什么片子了,只记得里面空空荡荡没几个人,我们并排躺在沙发上,一边看录像,一边闲聊。他问我家里都有什么人,将来有什么打算等等,我都一一告知,反正聊得很开心,颇有乡遇故知的感觉。
他也跟我说起了他自己的家乡,说那里是著名的茶叶产地,并拿出纸和笔让我留下家里的联系方式,回去后寄两斤正宗的黄山毛峰给我父母尝尝。或许是贪便宜的心理,或是因为聊得太投机,我没多想就把家里的地址写给了他。
看完录像后看看时间差多不了,我们就一路溜达往火车站走,我还在路边买了一双皮鞋,记得他当时极力劝阻不让买,一副怕我乱花钱的样子。到了火车站后,他忽然变得神色紧张,浑身上下摸了一通后说,自己的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我提出陪他回去找,他说外面那么多人,估计早让人家捡走了。
让他去报警,他说这又不是大案,警察那么忙哪顾得上啊。最后他很难为情地问我,能不能先借点钱给他,回去后他会按照我给他的地址一起寄给我。我摸了摸口袋,很失望告诉他,自己一个月只有18元,这次探亲带的那点钱除了车票钱,加上刚才看录像,买皮鞋的钱,真的一无所有了。
其实,我当时还有一百多元钱,那是准备给爷爷和弟弟买礼物的,最终私心战胜了同情心,没有借钱给他,记得他一脸沮丧离开时,我还感到很不好意思。
事情至此,本应该结束了。可这么结束,这个故事就没什么意思了。探亲假到期后,我回到了部队,重新开始了按部就班的部队生活。一天晚饭后,刚刚探家回来的老毕来找我玩,他是我临县的一个老乡,老毕为人热情,直肠子一个,是我们连的活宝,大家都喜欢他。
聊了一会儿,老毕忽然一拍大腿说:“哥们,你还欠我76块钱呢。”我被搞蒙了,不记得什么时候借过他的钱啊。老毕大咧咧地说:“你表哥借的,让你还给我。”我更糊涂了,我哪个表哥?借什么钱啊?见我还是不明白,老毕开始竹筒倒豆子般说起了他的故事。
原来,在我探家后一个多星期,老毕也赶上了末班车,在大年初二坐上了回乡的火车,和我走一样的路线。在济南转车的时候他遇见了所谓的表哥,表哥说自己是山东大学的学生,放假准备回家,一见当兵的就感到亲切。
老毕人本来就开朗,聊了没几句,就把自己来自哪里,将要去哪里全告诉了表哥。表哥听完更高兴了,说你原来和我表弟是一个部队的啊,并说出了我的名字。见老毕不信,又把我家的地址报了出来,老毕一听乐了,那小子是我哥们啊。
缘分啊,缘分,两人又是一起喝酒,又是一起逛街,当然都是老毕付的钱。最后老毕要上车了,表哥说自己钱包掉了,老毕二话没说将身上仅有的76元钱全给了他,自己连买方便面的钱都没了,剩下的十个多小时饿了一路肚子。
听老毕说完,我问他还记得表哥长啥样吗,老毕说只记得高高瘦瘦的,浓眉大眼,国字脸,眉心有一颗痣。不用说,我和老毕都被骗了,我见到的那个“军校学员”和他遇到的“表哥”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23岁那年的经历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表哥”那张生动的脸,眉心那颗醒目的痣。
“表哥”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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