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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狭小的客厅中挤满了人，乔安的照片被摆在临时搬过来的柜子上。黑白照片里，年轻的乔安永远停在了30岁。
丽华和李艳秋站在客厅中间，被几个手拿照相机记录本的媒体记者围在一起。十几个人呼出的污浊气息让整个屋子有些烦闷。
李艳秋面带尴尬，丽华面色坚定中带着一丝戚然。
有人喊道：“你们两个握个手。”丽华瞪了那人一眼，李艳秋刚往前伸的手往后缩了回来。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今天咱们的主题就是被救者上门道谢，和英雄家属共同祭奠英雄。这是咱们提前说好了的。”脸上戴着眼镜脸蛋圆圆的女记者提醒丽华。
丽华无奈，伸出右手一把拽过李艳秋缩着的右手。两个女人的手合在一起，“咔嚓，”一声，有记者拍下这个画面。
丽华的丈夫乔安，前几天经过永明湖，听见有人落水，奋不顾身下湖救人。最后，人救了上来，自己却沉在湖底。留下丽华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这些记者。
记者们说乔安是救人英雄，是典范，应该大肆报道。去殡仪馆采访、去乔安父母那采访，最后提出要让被救上来的李艳秋去乔安家对英雄表示感谢。丽华不同意，她不想看见害死她丈夫的那个女人，她也不想享受死人带给自己的光环。
可记者说，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这种正面事件应该多多报导。最好来一个皆大欢喜、双方握手言和的结局。说完记者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丽华想了一夜，第二天对记者说，她同意。
她想看看那个让乔安丢了性命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2
接到丽华的电话李艳秋吓了一跳。
那个陌生号码响起的时候她正在搬家。平日看起来东西不多的房间，这边收拾一点那边收拾一下，竟然满满当当装了十几个编织袋。看着这满是回忆的房间，她有点心酸。
电话响了起来。
“是李艳秋？”
“你是？”
“我是乔安的妻子丽华，明天中午XX中心一楼咖啡馆我们见面。”丽华中气十足，像是在对手下下命令。
李艳秋愣了一下，随后就唯唯诺诺的点头，说了句：“好”。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怕丽华。
“乔安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的工资都交给我。”丽华居高临下，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用红色的嘴唇将热气吹散。
“嗯。”李艳秋低着头。
“现在他走了，我一个人带孩子。你要每个月给我付抚养费。”
李艳秋手一抖，几滴咖啡从杯子中洒了出来。“为什么？”声音小的刚刚传到丽华耳边。
“哼，”丽华冷笑了一声，瞧这小白兔的样子，怪不得男人会喜欢。
“为什么？凭乔安为了救你丢了性命，凭你让我没了老公，凭你让我的孩子没了爸爸。这理由，够吗？”丽华咄咄逼人。
李艳秋脑子嗡嗡的，那天的一幕又涌了上来。
“艳秋，你听我说。”乔安跟在李艳秋后面，小跑着准备去拉李艳秋的胳膊。
“乔安，你就是个骗子，我一句都不想听你的解释。”李艳秋往前跑，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她从未喜欢过一个人。第一次喜欢上别人就发现对方对自己有隐瞒，那感觉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和她早就没有感情了，而且已经说好等孩子上幼儿园就会正式办理离婚的。真的跟你没关系，我真的爱你。”乔安双手抓住李艳秋的肩膀，试图把她的脸掰过来。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没感情，我只知道你结婚了，你结婚了！你就是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李艳秋情绪激动，双手胡乱挥舞。
“我爱你。”
乔安的嘴堵了上来，李艳秋一时有些沦陷。等反应过来之后，双手在乔安身上又抓又打。乔安一个吃痛放开了李艳秋。
变故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李艳秋突然站立不稳，从湖边掉了下去。她挣扎着，脚在水下乱蹬着。乔安像是吓傻了一样，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乔安。”李艳秋悲从中来，自己爱的人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懦夫。
直到这个时候乔安才仿佛回过神，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她措不及手。
乔安死了。当警察问她和死去的乔安是什么关系时，她第一反应是要隐瞒。
谎言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了。乔安成了见义勇为的救人者，而她成为想不开一时落水的被救者。
“好，我会按时往你账号上打钱的。”想明白的李艳秋劝自己接受现实，至少乔安确实因自己而丢了性命。
3
母亲又给李艳秋张罗相亲对象。
乔安死去了三年，李艳秋就单身了三年，给丽华打了三年的生活费。她白天要做本职工作，晚上还要接私活加班到十点以后。她把这看做是对自己的惩罚。
当母亲三年来第N次向李艳秋介绍对象时，她答应了，罪赎到此应该可以结束了。
米色连衣裙，裸色高跟鞋，黑色的长发。当李艳秋出现在酒店大厅，丽华拿起架子上的报纸挡了挡脸。
李艳秋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不一会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看起来还真是有些般配。
丽华把报纸放回原处，整理了一下坐皱的裙子。袅袅婷婷的向李艳秋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丽华夸张的打着招呼。
李艳秋的脸由红变白再变红。对面的男人一脸诧异。
丽华拉开椅子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男朋友吗？”丽华大刺刺的伸手就要和对方握手。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李艳秋心脏突突跳个不停。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按时按点给她打钱了啊。
“哦，”丽华收回双手。“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丽华，和李艳秋怎么说呢？”丽华顿了顿，将眼光递给李艳秋。
李艳秋预感不妙，站起身子就要离开，却一下被丽华拉住衣角。
对面的男人吃惊的看着这一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是李艳秋相亲对象吧。”男人的脸开始变红。
“你知道吗？你要是娶了李艳秋，以后就要养活我和我儿子。我和李艳秋有协议，我丈夫为了救她死了，她要养我和我儿子到十八岁。你接受吗？”丽华像个给未来女婿提要求的丈母娘。
李艳秋低着头不说话，男人瞪大双眼，留下一句神经，起身离去。
4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艳秋终归还是没忍住。
“不怎么样，只是想让对方知道你的情况，不行吗？”丽华反唇相讥。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月月给你寄钱。难道三年来还不够吗？”李艳秋压抑住止不住的声调。
“我把钱给你，让你未来老公去死，你愿意吗？”丽华情绪激动，略大的声音吸引了酒店其他人的注意。
提到乔安，李艳秋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呜咽着说出这些话语。
“你对不起我什么？是他自己愿意去救你的。他是见义勇为，和你没有关系。”
“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上他，我不该往湖边跑，我不该掉到湖里去。可我真的不知道他结婚了，我是想和他分手才把他约在湖边的。”沉积在心里三年多的委屈终于倾泻了出来。李艳秋感到无比的畅快。
对面一片寂静。李艳秋做好被丽华打骂的准备。
还是沉默。
李艳秋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竟然看到丽华在那呆着不动。抬手擦了擦眼泪，清楚的看到丽华的眼圈变红、变红，之后大颗的泪滴滚落了下来。
“你？”李艳秋搞不明白状况。
“我早就知道了。”一直气势汹汹的丽华头一次在李艳秋面前萎顿了下来。
5
“他落水的前一天向我提离婚。”丽华咬住嘴唇一字一顿。三年前的伤口再次被撕扯开，不疼，却有种重现光明的雀跃。
晚归、香水味、懈怠的问候，一切都证明乔安出轨。
丽华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的婚姻不是百孔千疮呢？可乔安却好像容忍不了。
“我们离婚吧。”丽华刚把孩子哄睡就听到乔安这讽刺的一句。
“为什么？”爱情中女人好像总是喜欢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喜欢别人？好像知道理由感情就不会失去一样。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乔安垂下眼皮，淡黄的灯光投在他的眼睫毛上，还是那么清秀。
“她比你温柔，比你理解我，”外面的女人总是比家里的更温柔更体贴更浪漫。
丽华心里苦笑。婚前我何尝不温柔，何尝不体贴？
当一个女人由女孩变为妻子、母亲，家里的事要操劳，孩子的事要挂记，又怎么还会惦记风花雪月？
“等我想想。”
“我愿意净身出户。”乔安在丽华背后喊道。
当天晚上，他们分房睡了。睡不踏实的丽华一整晚都在做梦，梦到他们相识、相知，梦到乔安跪着向她求婚，梦到孩子出生时乔安脸上闪现的欣喜。
是她把她们之间的感情看得太过坚固，以为男人只是玩玩而已，累了终究会回家。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提离婚。
她不会答应的。即使拖，她也要把那个第三者拖到人老珠黄。
第二天，乔安问她想的怎么样。
“再等两年好吗？孩子还小，我一个人带不了。等孩子上幼儿园，咱们再办？”丽华像回答一件小事一样毫不在意。
许是丽华的回答太平静正常，让乔安误以为事情已经完美解决，欢欢喜喜的就出了门。
丽华猜他出门是要把好消息告诉那个第三者，她恨不得他出门就被车撞死。可等到晚上传来他的噩耗时，她情愿自己从没诅咒过他。
她满腔的恨一时不知道朝哪里发泄。
6
“所以我故意不挑破，故意找你要钱。我只是恨你，恨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我不能忘记我被你们伤害过，我不想让你好过。”一向看起来坚强的丽华说起心里的苦楚像任何一个悲伤的女人一样看起来那么孤单无助。
“对，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李艳秋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我恨了三年，看着你三年来辛苦打工给我们打钱。看着你三年来拒绝任何感情。我开始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我还是恨，今天我就是故意的。你破坏了我的感情，我也破坏了你的姻缘。这样，我们扯平了。”丽华抹抹眼睛，摸起包里的太阳镜戴上，又恢复了那个潇洒的丽华。
李艳秋怔住了，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丽华没给她机会，拎包站起来：“那么，再见。”丽华挥手。
“再见。”
李艳秋摊在凳子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以后不用给她们母子打钱了？以后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欣喜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最后一次打开手机，点到丽华的头像，点击转账。输入卡里所有的余额，点击发送。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被传了回来，被删除了啊？
李艳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用手理了理头发，又从包里拿出粉扑扑了下被泪冲的沟沟壑壑的脸上。照照镜子，嘴角向上扯出一个笑容：向过去告别！（作者：苗大壮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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