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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主任
送礼，如今似乎变成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身边很多刚升初一孩子的家长，都有过给自己孩子班主任送礼的想法。
每个家长都有一个小算盘，希望班主任能够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
甚至觉得东西少了，都拿不出手。
单位的小同事甚至还为给老师选什么样的礼物，小两口儿开会探讨到半夜。
殊不知，家长都是一厢情愿，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小圈圈。
当然，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活法，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表达方式。
适当的，不超过界限的小礼物，互相馈赠，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人之常情嘛！
我小学校长，就是一个很想的开的人：送礼的，来者不拒，什么都收。
什么柴火绊子，煤核儿、什么你家多余的椅子茶几，破家具，就是不收现金和粮票。
我们学校是个山村小学，校长是上海来的老知青。校舍是村上给腾出的大礼堂，改建的。
学校刚组建时，物资极度匮乏，校长把乡亲们送来的物资，都统一记录在册，放到学校给我们用。
校长来的时候，听大人说，学校起初破破烂烂的。
校长也不见外，放下行李，当天下午就马上召集了村上的乡亲和邻村的家长，半个月就把学校修缮好了。
那个年代，人都比尊敬老师。村上的人特别听校长的，可能是觉得校长比较有文化和内涵吧。
校长是一个极其要强的小老头，虽然面目慈善，可他的权威在村子上，不可撼动。
说一不二。
村子的大事小情，村长拿不定的主意，都和他商量。
校长来的时候，带来了媳妇和一个瘦小单薄的儿子，他媳妇精神分裂，村子里惹事。
刚来的时候，村上的大人都主动给校长家送米送面，送鸡蛋，送柴火。
校长除了柴火收下，其他一律拒之门外：谢谢乡亲们，我有工资！
村上年龄最大的老太太（我们叫老祖宗）拄着拐棍儿来校长家送鸡蛋（那个年代鸡蛋是最好的馈赠）：瞧你们一家三口，也没有个照应的，怪可怜人儿的，收下吧！校长一再婉拒。
老太太屁股沉，狞着没走。
校长没办法，最后拿出了小本本，记录在册，后来还是把鸡蛋煮给我们班级孩子吃了。
校长还兼我们的班主任。
校长的家，其实就是学校的一个把儿头的教室，里面除了一个村里人给修的大炕，一台他从上海带的双卡录音机，一摞子书籍，别无其它。
校长是一个极其爱看书和爱护书籍的人。
出来从上海背来了很多大部头，每个月他还给我们订书订报。
校长最憎恨不爱护书籍的孩子。
一次，小木匠家的孩子把水浒的一套连环画，撕了书皮叠piaji（我没法给你们90后和00后形容， piji是什么，问问70后你们的爸妈吧，这么说吧，相当于你们现在玩儿的王者）
校长知道了，让小木匠家孩子承认错误，这孩子和他爹一样超级倔强：有啥了不起的！
校长啪啪两个大耳雷子，给孩子打得当时就耳朵不好使了：畜生！
孩子哭爹喊娘，跑回了家。
小木匠（孩子爸爸）个子比校长还矮小。有多矮小，校长我们叫他矮小的地球仪，你说小木匠有多小。
小木匠进屋就软乎话：校长，你看孩子撕了一本小人书，你下手咋这么狠！哈哈！
校长头也没抬头。
小木匠也不想得罪校长：我给孩子买几本吧。
校长指着小木匠：馒头不能扔，书籍不能撕，再有一次，孩子领回家！
小木匠瞪着大眼睛，一脸懵逼：至于嘛至于吗！然后夺门而去。
班级上，有个小女孩子邻村的，从小没妈妈，爸爸外出打工。
每天要走10多里的路上学，幸好邻村有一起上学的小伙伴，要不，早上起来天不亮，一个人都不敢走。
孩子身上棉袄也破旧了，不保暖。
那天迟到了半小时，没等校长训斥，小女孩一进屋子就哭了。
校长一打听：原来是冻哭了！
校长看着孩子小手，冻的全是皴，蹲下抱着孩子，眼泪直吧嗒。
那天，校长回家扯上了自己家的棉被，去村上会做衣服的大娘家，求大娘给孩子做个棉袄。
大娘，看了看校长的被子：那你盖啥子，书呆子！
大娘用自己的棉花和木料，给孩子做了一个棉衣和棉手套。
要知道，那是零下30度的大东北，除了吃饭，就是保暖。
那天，村长家的鸡被大黄狗咬死了，舍不得吃。
把鸡秃噜好了，给校长送来，让校长给媳妇吃，补补身体。
那个时候，一只鸡是多么的珍贵。
校长推脱不掉，索性给我们班孩子煮了。
从他家里端着一个大锅，挨个给我们这帮肚子里确油水的孩子们分。
每人一小块鸡肉，说实话，不够分。
校长家儿子也在我们班，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前面有炉子，前面的孩子热乎，校长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特殊待遇）
分鸡肉，到后面两个同学，基本就没有了。
班长和校长的儿子，端着小饭盆，喝着剩余的鸡汤和肉末，那个稀罕劲儿，那欣喜的小眼神儿 ，
像是在告诉我们，他俩正在喝麦乳精。
校长的媳妇一犯病就疯疯癫癫，校长天天放学就去山上找，身心疲惫。
校长家经常是冰冰凉，馒头都冻得梆梆硬。
数九寒冬，元旦马上就到了，正是东北最冷的时候。
村长和村里大人们商量：校长家这环境，这样子不行啊，长期以往也不是个法子，得把校长留下来，安心教书啊！
于是召集了全校32个家长（含外村），凑钱给校长家布置布置：
1、校长家最要紧的要暖和。
2、校长媳妇要有个营生，拴住她，省得老往外跑。
3、校长家没有鸡蛋和肉类。
最后达成了一致意见：
1、小木匠负责给校长修理窗户和房顶，必须保暖。
2、村里凡是养鸡的，每人捐出一只老母鸡，给校长家养着，可以下蛋，还能吃鸡肉。
3、村子家长共集资500元，买一个黑白电视，这样他媳妇就不会东跑西跑了。再买一些煤炭，煤炭比木柴更抗烧。
那天校长家堆满了乡亲。
校长直掉眼泪：你们这是做什么!做什么！
第二天，小木匠开始给校长修理房子，校长始终陪着笑脸。
小木匠因为孩子的事情和校长结了仇，不理他。
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可晚上，小木匠和村长喝酒居然喝哭了：你说，还有这样的书呆子，他要求把他家做窗户的木料，省下来，给学校做个书架。
从此，我们这帮穷孩子过上了幸福生活。
校长隔山差五就给我们煮鸡蛋，冬天我们能吃上香喷喷的鸡肉，每天周末晚上轮流着去校长家看电视。
村长买的煤炭也被校长偷偷的运到了学校，给我们烧炉子，他自己家烧柴火。
村长知道了气坏了：你这个倔老头！是真不要命了！东北可不比你们大城市，冻死你！
校长陪着傻笑着：我没那么金贵！
城里人掏出真诚和实在，村里人就可以掏心掏肺。
小木匠给学校赶制书架。
村长给校长家重新张罗过冬的煤炭。
不知道是哪一年，接到通知，说学校很快要搬迁到镇子里，校长也要回上海了。
那阵子，校长成天晚上一个人围着村子，转默默。
成天和村上的那个老李头（单身老人、无儿无女）一唠嗑就是到天亮。
校长走的时候，告诉村长，不告诉任何人。
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一大早，村口就堵满了人。
可接校长的车子，还是趁天蒙蒙亮，就走了。
小木匠抹着眼泪：老哥哥，你咋不打个招呼呢！我的书架马上就做好了！
晚上村长回来说，校长硬塞给他500块钱，说他打听了，那个电视至少四五百块，不能让我们花钱。
其他的东西，他就当占便宜了。
现在条件比前几年都好了，他希望村上把那台电视机，给那个老李头，他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还说，那些鸡长大就都杀了吧，冻起来，孩子们分分，他们正长身体，他们肚子里缺油水。
还说，对不住小木匠了！来村子这么长时间，没打过学生。
那年学校拆迁，木料归小木匠负责规整。
据说那天，小木匠一个人站在校长空荡荡的屋子里，泣不成声。
我是赵主任，借我半块橡皮，和你一起怀念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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