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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食事。
端午到了，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吃了。有人说得极是，中国人过节，就是吃字当头，春节，吃！清明，吃！立夏，吃！端午，吃！
胡兰成写端午：“转瞬旧历端午。上午日头花照进我房里，只觉是湿湿的，庭中轻烟疏淡，节气就有这样的正。”胡做人没有节气，我一向不喜，但文字清淡，颇有可取之处。止庵说他的文字，“轻浮如云而又深切入骨”，评得真是到位。
端午节在我家最为看重，因为一家之主的生日就在端午。
每年端午的早上，总是睡不安生。想着要贴五毒图，要挂菖蒲剑，还要买“五黄”。
过端午，饭桌上有几样东西是少不了的，小时候生活在杭州，过的是杭州式的端午节。杭州人过端午除了吃粽子，必定要吃“五黄”，这“五黄”是黄鱼、黄鳝、咸鸭蛋、黄瓜、雄黄酒，少一样都不成。如果少一样，外婆会觉得，这个端午节没过彻底。
一直以为杭州人过端午最是认真，其实，宁波人过端午也不含糊。有一年端午，正好在宁波出差，宁波朋友拉我去她家过节，这才知道宁波人的端午是如此考究。宁波人过端午，除了吃“五黄”，还要吃“六白”，宁波人的“五黄”是指黄瓜、蛋黄、黄鱼、黄鳝、黄蛤，而“六白”则指豆腐、茭白、小白菜、白条鱼、白斩鸡、白切猪肉。朋友说，小时候过端午还要热闹，要吃“狗头粽”——像土狗的头那么大的粽子，吃时用线分割成几份。
记得小时候，每到端午，外婆就要包上一堆粽子。端午前两天，外婆就开始忙碌了，拿酱油、酒、糖将肋条肉腌出一股子酱香来；将赤豆煮烂捣成泥，用猪油和糖搅拌着炒得暗红油亮；将糯米一粒一粒泡得白胖；将街上买的粽叶洗净——粽叶一定要新鲜的，新鲜粽叶包出来的粽子，有竹叶的清香，而陈年箬叶，却无这般好闻的气息。哪像现在，年轻的主妇多半不会包粽子，要吃粽，超市里拎几袋回来。省事是省事，不过，节的味道也淡了很多。
“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江南人家过的是同一个端午，但吃进口里的食物却是“百花齐放”，南边、北边各有各的流派，杭州人吃“五黄”，宁波人吃“六白”，而与宁波相近的台州人好像不太作兴吃“五黄”，就算吃，也未必凑齐这五样，吃点黄瓜、黄鳝、雄黄酒，算是意思过了。相反，台州不少地方的人，端午吃的是食饼筒。一到端午，菜场上最热闹的地方是糊食饼皮的摊前。糊食饼皮的阿婆埋头在镬中摊皮，头都来不及抬一下，流星赶月般的，在平底锅上摊出一张张薄如纸片的面皮。买皮的队伍排得老长，性急的主妇等不及，不免有点焦躁，阿婆忙不迭地解释，昨晚半夜就起来，支了食饼皮摊，忙到现在，手还没闲过呢。
也有吃麦饼和锡饼的。比如千年曙光首照地的温岭，当地人就爱吃麦饼。温岭人的麦饼有许多花样，什么苎叶麦饼、糯米麦饼、年糕麦饼等，糯米麦饼软嫩，苎叶麦饼筋道，年糕麦饼爽口，吃起来口味各异。近代温岭名医赵立民在《好事近》中就提到温岭人端午吃麦饼的习俗：“端节又来临，喜气弥漫墟落。炉灶香腾麦饼，冒炊烟椽角。”少年时代在温岭，锡饼没少吃。之所以把这种饼称为锡饼，大概取其面皮薄如锡箔之故。与北边山区县做食饼筒的馅料比，温岭的麦饼、锡饼的馅料丰富多了，猪肉、猪肝、绿豆芽、豆腐干、炒蛋、土豆、萝卜咸菜、炒面、洋葱自然少不得，因为温岭人有“无鱼不鲜，无肉不油，无蛋不香，无绿豆芽不松”的说法，除此之外，还有虾、鲳鱼、银鱼、黄鳝、茭白、墨鱼，甚至还有蛤蜊肉和弹涂。我为温岭人的口福叫好。
天台人、玉环人，过端午虽然也吃食饼筒，但餐桌上依旧少不得粽子，沿袭着老祖宗的习俗。《中华全国风俗志·；天台岁时记》里，记载着天台人端午以角黍相馈的习俗。当年周天子用来祭祖的粽子，就是角黍，天台的小米粽，就是周天子朝代角黍的沿袭。无独有偶，清光绪《玉环厅志》则道，玉环人端午以竹箬裹糯米为角黍互赠。旧时玉环，端午这一天，义子、外甥除了给长辈送粽，还要送黄鱼、鳓鱼、鲈鱼、竹蛏、鲳鱼等海鲜。送粽，因为“粽”“宗”同音，有过端午不忘祖宗之意。好比冬至吃圆，要的就是合家团圆的好彩头。
台州人的端午，吃粽子远不及吃麦食普及，故台州有“端午吃麦”的说法。我想，台州人的此等习俗，并非回避来自楚地的传统风俗，也不是存心要跟老祖宗一脉相承的吃法唱对台戏，或许这是台州人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所致，就像别地的元宵节是正月十五，台州人非要正月十四闹元宵，元宵节里，不吃汤圆，非要吃山粉糊、糟羹、咸酸粥之类糊糟糟的东西。又比如，别地中秋是八月十五，台州人偏要晚一天放在十六过。这样想来，台州人过端午，不吃粽子吃食饼筒也就可以理解了——台州人做事，喜欢不按牌理出牌，台州人过节，也喜欢剑走偏锋。
五黄：杭州人过端午除了吃粽子，必定要吃“五黄”，这“五黄”是黄鱼、黄鳝、咸鸭蛋、黄瓜、雄黄酒，少一样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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