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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对贾蓉之妻秦可卿的卧房有一段详细的描述,这段情节发生在第五回,秦可卿引宝玉到她的卧房午睡,借着宝玉的视角,曹雪芹详细介绍了秦可卿的卧房:
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便愈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是: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这段描述了暗含了数个典故。我们一一来细看。
01.《海棠春睡图》来源于北宋释惠洪《冷斋夜话》记载的故事:唐明皇到沉香亭找杨贵妃,杨贵妃因醉酒未醒,唐明皇让侍儿搀扶她回去。杨贵妃睡眼惺忪、发髻松散,另有一番风情。明皇笑曰:“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这就是《海棠春睡图》的由来。
02.武则天镜室中设的宝镜来源于野史,相传武则天曾建造一座镜殿,四面都安装有镜子,在其中行云雨之事时,别有一番趣味。
03.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来源于汉成帝宠妃赵飞燕的故事,《汉成帝内传》记载:“汉成帝获飞燕,身轻欲不胜风,恐其飘翥,帝为造水晶盘,令宫人掌之而歌舞。”赵飞燕、赵合德姐妹荒淫无度,致使汉成帝纵欲过度而死。
04.伤了太真乳的木瓜来源于一些没有根据的传说,相传安禄山和杨贵妃关系暧昧,调戏嬉戏的时候,安禄山不慎爪伤杨贵妃酥胸,“爪”形同“瓜”,便演变成木瓜。
05.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来源于寿阳公主“梅花妆的故事。”寿昌公主据考证实为寿阳公主,据说一日寿阳公主与宫女们玩耍嬉闹。玩了一会,觉得有些疲乏,遂躺卧在含章殿的檐下小憩。恰好有一阵微风吹来,将梅花吹得纷纷落下,其中有几朵碰巧落到了寿阳公主的额头上,经汗水渍染后,在公主的前额上留下了腊梅花样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使寿阳公主显得更加娇柔妩媚。这就是“梅花妆”的来历。
06.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来源于唐懿宗爱女深切的故事,同昌公主大婚的时候,唐懿宗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仿佛把国库都掏空,其中有一联珠帐,是用上好的珍珠串联起来的帐子,华丽异常。
07.西子浣过的纱衾来源于西施浣纱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们较为熟悉,话说西施在河边浣纱,因其貌美惊人,鱼儿看见她的倒影,都忘了游动,沉到水底了,后来就用“沉鱼”来形容女子容貌美丽。
08.红娘抱过的鸳枕来源于《西厢记》,崔莺莺与张生在红娘的撮合下,相约夜晚,红娘收拾衾枕,带莺莺来到约好的西厢,张生问小姐来了吗?红娘说:“你接了衾枕者,小姐入来也。张生,你怎么谢我?”说着把崔莺莺推入屋内,成全了两人心意。
以上典故,个个香艳华丽,有人说曹雪芹之所以写到这些物件,是想暗暗透漏出秦可卿的不轨行为。有些说是想通过这些物件来暗示金陵十二钗的命运结局。但是我们应该看到,以上这些全都是宝玉眼中所见,(周汝昌先生批:此处是宝玉眼中见是),所以我认为这里透漏出的信息是关于宝玉的。
“嫩寒锁春梦 芳气笼人是酒香”处,脂砚斋侧批:“艳极,淫极!已入梦境矣!”说明刚到房间,宝玉就已经睡着入梦了,后面见到的一应陈设,都是宝玉梦中所见,那么,曹雪芹通过这段文字想告诉我们关于宝玉的什么关键信息呢?
可能在我们看来,木瓜就只是木瓜,镜子也只是一个镜子,但是在宝玉眼里和心里,木瓜变成了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镜子则变成了武则天镜室里的镜子,莫名的增添了一些香艳华丽的色彩,这说明宝玉在此之前就已经熟知这些典故,并且都记在了心里,所以一见其物,就产生了联想。
曹雪芹借此想告诉读者的是贾宝玉作为一个少年,已经发育成熟,萌发了性的意识。此前,林黛玉刚进荣国府时,两人还都是小孩子,所以贾母才安排他们两个在一处住。为了改变读者对于他们年龄的延续印象,曹雪芹在这里设置了“宝玉初试云雨情”这一段,让读者明白宝玉已经进入青春期,已经开始懂得情爱,接下来发生的故事都是青春男女间的故事了。
曹雪芹对于宝玉的成熟没有明说,而是通过这一回的故事情节暗暗透漏出来,这也是曹公在《红楼梦》中的一贯手法,需要读者仔细读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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