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中国四大神话之一的”嫦娥奔月”在中国广为流传，在一代代人的演绎中，月中仙子嫦娥成为了人间 女子仰慕尊崇的对象。如果追踪这则神话的发展历程，人们 会发现，月中仙子嫦娥其实是男权社会中掌握权力的男子操 纵话语为女性制造的德育案例。在神话的流传过程中，嫦娥 的形象发生了一系列的转变：从奔月的女神到作为人妻，弃 夫窃药的妖妇直到保护丈夫财产牺牲自身的贞妇，这个转变 过程，体现了女性一步步丧失了自我主体地位和自己的独立 人格，而男性在神话的改造中一方面为女性立法，另一方面 进一步收获了男性的自尊。换言之，嫦娥形象的流变体现了 男性对女性的层层压迫。 长久以来，人们提到嫦娥必定会将其与英雄后羿联系在一起，不论是作为坏女人还是好女人，嫦娥始终都是“人 妻”，然而奔月神话最初出现之时，嫦娥并不是后羿的妻子， 也不属于任何男性，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最早记载这则神话 的是战国时期的一本占卜巫术《归藏》：“昔嫦娥以西王母不 在《月赋》中记载“昔嫦娥以不死药奔月”这两则最早的嫦娥奔月神话非常简单，作者并 没有交代嫦娥是何方人士，甚至连她的性别也只能从名字中 模糊猜测，更无论她是美貌还是丑陋，至于她如何得到不死 药，为什么要奔月，奔月后处境如何人们更加不得而知。这 些简单的文字所展示的是一个女性凡人为了追求个体生命 的永恒服食仙药，最终得到了长生。祈求长生并不是女性独 有的心理，而是人类永久的主题，所以在这则神话里处于矛 盾对立的两个方面的并不是两性，而是有限的个体生命与自 然规律。嫦娥奔月的意义在于人类个体意识觉醒后认识到自 身的局限性，无法成为超越时间的存在，无法战胜时间、战 胜死亡、超越空间，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对于自身局限性 的认识构成了人与自身的矛盾，由此产生了超越自我的强烈 的愿望。2 如果从两性的角度分析，作为女性的嫦娥能够实 现长生不死的愿望说明这一时期女性还具有独立人格，可以 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出现在社会中表达自己的意愿、实现自 己的理想，无论这种自由度有多高，或者说无论女性在多少 场合中可以表达自己多大程度的个人意愿，至少此时期她还是属于她个人，嫦娥就是嫦娥，她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 的女儿，也不是谁的母亲，也不论她长的是美是丑，她都能 够具有超越自我的愿望，还没有被男权社会剥夺作为独立的 “人”的权利，成为某个男性的财产或附属品。在这里，女性 拥有独立的人格与男性平等的站在一起。 这则神话发展到汉代以后嫦娥拥有了另一个更为重要的身份――后羿的妻子。汉代男性地位提升以及阴阳五行观 念盛行，人们把许多原本无关的神配成了夫妻，女娲从至上 神变成了伏羲的妻子，西王母成了东王公的配偶，至于嫦娥 也被许配给了英雄后羿。独立的女神成为男神的配偶，这种 婚配体现了男性绝对权威的建立健全，女性随之被纳入男性 的保护之下，控制之下、支配之下。女性的全面溃退就是男 性的全面胜利，嫦娥成为羿妻的意义就在于女性自我中代表 个人的那一部分消失，作为某个男性的附属的那一部分占据 了自我认同的全部层面。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 源》中谈到“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 义的失败，丈夫在家庭中也掌握了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 被奴役，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3 身份的改造是男性对女性的第一重压迫――独立人格的剥 的扩充：汉初《淮南子览冥训》中记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4 注进一步解释羿与嫦娥的关系：“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 精。”后汉张衡在《灵宪》中写道：“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 这三则神话与战国时期嫦娥奔月神话相比有四处明显的变化： 一、汉人剥夺了嫦娥对不死之药的所有权，将其归为后羿向西王母所求而得，而嫦娥则用了“窃”这种不道德的方 式才得到不死之药。 二、如前所述，汉人剥夺了嫦娥的独立人格，讲她许配给了英雄后羿，成为后羿的妻子――附属品、个人财产。 四、汉人以羿对嫦娥的思念反衬嫦娥弃夫出逃的自私无情。 在汉代之前的神话中，嫦娥所食的不死之药确实没有交代过其来由，然而汉人认为的不死药是后羿向西王母所求 这一说法也很大的漏洞，考察神话中关于后羿、嫦娥、西王 母、不死药等相关内容的神话发现，除了在奔月神话中出现 了一句语焉不详的“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之外汉代之前的神话中并没有关于羿如何求得不死药，或者西王母之不死 药仅仅送给了羿一个人的记录，后羿所持的不死之药的来由 也很模糊，直到汉代才有后羿求于西王母的说法。因此可以 认为所谓“羿请不死之药”的说法实际上是汉人改造的结果。 汉代人改造这一神话的原因大概有这两点：一、根据袁柯先 生的说法在神话中通过服食不死药获得长生的只有嫦娥一 在男性看来，不死之药这种神奇难得的宝物却被女性获得，这无疑是对男性自尊的一种挑战。二、在男性的观念 中，女性属于弱者，无能的一类群体，她们绝对不可能具有 求取不死之药的能力，所以，他们想当然的认为后羿才是不 死药的主人。掠夺不死药的主权的这一行为，是对男性自身 力量的肯定、赞美同时也是对女性力量的否定、贬低，男性 在对女性的贬低、压迫的过程中使男性自尊得到了满足。 而嫦娥获取不死之药的方法则被男性污蔑为了“盗”。这个“盗”字大有深意，首先从这个词的理性意义来看，“盗” 的意思是“用不合法的手段秘密取得。”根据汉代的文本逻辑 来看，嫦娥是后羿的妻子，不死药为后羿所求，那么可以视 为夫妻的共有财产，嫦娥对不死之药也有一半的支配，她的 行为就不能定性为是偷窃。用“窃”字说明在当时社会意识中 即在男性的意识中，男子是家庭的主人，对家庭财产拥有不 容分割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而他的妻子没有任何资格染指， 相反的，妻子本身也属于他的财产。而丈夫的意志就是妻子必须遵循的法则。由此可以看出，女性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 自己的政治、经济地位。男性利用法律等国家机器确立起自 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规定了女性在社会地位、家庭地位属于 从属地位，剥夺她们应有的政治、经济权利，这样就导致妇 女无法在社会中独立，必须依附男性才能得以生存。被剥夺 了获得生存发展的绝大多数重要权利后，女性的活动范围、 对社会发展的影响力微乎其微，而这反过来成为了女性无 能、低下、愚蠢等论调的有力佐证，男性据此进一步加重了 对女性压迫。此外，就“盗”字的感情意义来看，人们在讲述 记录这则神话的过程中含有谴责、鄙弃的意味。表面上是因 为偷盗这一行为在人们的道德观念中是可耻的，嫦娥的道德 操守受到人们的怀疑。然而，根据上文分析，嫦娥的行为其 实并不能算作盗窃，所以，嫦娥被人们谴责的根本原因其实 是她挑战夫权，挑战在人们道德观念中至高无上的男权。嫦 娥的这一行为不仅在法律上属于犯罪，在道德层面上也是不 被允许的。在这里男性利用道德谴责来深化加强他们的统治 地位。在中国文化中有一种“红颜祸水”的论调，是男性甚至 连女性自己也普遍认为女人有轻浮、软弱、淫荡、道德观念 薄弱等等缺点，历朝历代均有许多“妖妇”导致亡国、天灾、 人祸，女性不仅无能而且罪恶。嫦娥的行为暗合了这种论 调――后羿求药说明嫦娥（女性）的无能，嫦娥窃药说明女 性无操守、罪恶。总之，一个“盗”字，反映出了男权社会里男性在政治、经济、道德层面对女性的三重压迫。 在汉代人的神话中，嫦娥被丑化为了一只蟾蜍。这是男性对想象中弃夫出逃的嫦娥的一种惩罚。然而这 种惩罚方式值得人深思，在中国神话语言里，蟾蜍是生育的 象征，月、蟾蜍、女性生育三者之间有密切的关系，除此之 外，蟾蜍丑陋的外形也不容忽视。变为蟾蜍的嫦娥虽然还具 有生育的意义但是外形却变丑，男性以这种方式作为对女性 的惩罚，是因为在女性被剥夺了独立人格、失去了政治、经 济权利、在道德上也处于弱势地位后，她已经完全成为一种 物品，她所具有的除了生育的功能外只剩下了作为装饰品取 悦男性的价值，变丑意味着这种装饰价值的丧失，也就是说 男性认为在女性心目中这种装饰价值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是她成为女性的必要条件，所以变成丑陋的蟾蜍也就成为了 对女性的严厉惩罚。魏晋以后，嫦娥在文学作品中常以美丽 的女子的形象出现，许多诗人作诗吟咏嫦娥的美貌，此后嫦 娥成为了“美丽”的象征。她虽然背负“弃夫”的骂名但是凭借 美丽的外型成为了男性赏玩的对象。这一改变并不意味着嫦 娥（女性）地位的提升，反而从另一个角度加重了男性对女 性的压迫。首先，男性对嫦娥（女性）的这种赞美、赏玩的基础是建立在她的自然属性之上，并不是将她凡在一个与男 性完全平等的地位上进行比较后得出的结论，因此，这种赞 美中不存在尊重、认同等等感情因素，在这里女性的姿色同 美酒、宝马、香车、古玩、珠玉一样只是一种能引起感官愉 悦的物品。其次，在这种赞美之中体现着男性为女性“立法” 的不平等现象。法国著名女性主义者西蒙波伏娃认为，女 性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就的。在男权社会中，男性根据 他们的喜好、需要设计、甄别女性的美丑标准，在男性的别 有用心的赞美中，女性彻底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主导权。女 性主义者玛格丽特谢尔德克在《疏漏的身体和界限》一书 中指出：“身体是一个制作品，不是根据历史的进步和对事 实的发现，而是作为一个不可靠的和不一致的人工制作品， 是一种过剩的争论话语，反对任何关于身体的质询。”几千 年来，女性生活在这种压抑、规定之中，燕瘦环肥、细腰、 小脚等等的审美风尚不仅给女性带来了巨大的生理痛苦，而 且片面的引导女性忽视自己在其他方面的价值，一些激进的 女权主义者甚至认为女人的长指甲和耳环阻碍了她们大脑 的思考。当女性认同了由男性制定美丑标准，并且以是否符 合这些标准来判断自己的价值时，女性就已经自觉地将自己 列入了”物品、装饰品”的行列。而男性对妇女身体的规训代 表着一种权威行为，旨在维护依据父权制的理性价值组织起 来的公共秩序。总之，对嫦娥美貌的关注是男性对女性更深层次的压迫。 美丽的外表并不能为嫦娥赢来男性的尊重和原谅。嫦娥成仙的行为伤害了男性的自尊，于是神话在演变中增加了 “窃药”、“弃夫”等不光彩的成分，然而，随着男性权威的进 一步加强，男性在自己臆想的“弃夫”行为中仍然感到自尊受 损。单纯的批判指责已不能令他们满足，男性希望女性完全 臣服于自己的权威之下，甘愿受到男性的政治统治、思想控 制。唐代李商隐的“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一 句道出了男性自以为是的满足感。 元人伊士珍的《嫔环记》中甚至安排嫦娥后羿于元宵夜相会，令嫦娥“回归”家庭，“回归”父权。于是在男性的想 象之中，嫦娥经历了“被鄙弃――被改造――回归投降”的过 程。随着时代的发展，男性权威完全确立与女性地位的同步 下降，男性对嫦娥（女性）的要求进一步加强，嫦娥回归家 庭投降认罪都不能令男性满足，于是，奔月神话衍生出了新 的版本，嫦娥奔月的动机有了本质的改变。奔月神话被改造 为嫦娥为了丈夫的不死药不被坏人蓬蒙抢走才吞进口中，不 小心成仙后依然眷恋丈夫，怀念人世于是选择了离地球最近 的月亮居住。在这则神话里嫦娥的形象发生了大逆转，从“妖 妇”转为了“贞女”，这是女性的全面沦陷、失败。 奔月的嫦娥与希腊神话中出逃的美狄亚不同，这则神10 话反映的是男权社会中两性之间的争斗。嫦娥的“出逃”、“回 归”以及她在“妖妇”、“贞女”之间的转变其实都是掌握了权 力机制的男性对话语的操控，在这种话语操控中男性的自尊 得以满足，男性的权威得到了加强，而嫦娥（女性）则在这 种被操控中全面溃败，备受压迫。 [1]黑兴沛，金荣权．中国古代神话通检[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 [4]李贞颖.神话：远古记忆的重述与解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5]屈雅君.执着与背叛――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与实践[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1999 搜索“就爱阅读”,专业资料,生活学习,尽在就爱阅读网92to.com,您的在线图书馆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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